【我是清廉正直的射命丸文,如何,要不要一起去找些有趣的东西?】
背生黑色双翼的少女,这么朝我提议道。
我并不知晓这个身着异国服饰,带着不像是这一块会有的奇怪名字的女孩,为何会特意来找我这居无定所的夜雀妖怪。我只知道我才刚刚表现出些警戒她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出了手,凭靠她恐怖的速度周旋于我身边,趁我不注意一扇把我狠狠摔到了地面上。而当我打算赌一把哪边更快时,她却这样朝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接起身将她一起撞倒在地。
下一瞬间,在刚才的战斗中散落的羽毛,不自然地悬浮于空中,满满注入了我魔力的大量羽毛,如同尖利的飞刀般高速划过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击中了背后的树干。“咔喇喇”千疮百孔的百年老木终于支持不住,在倒地前便在空中分裂成了许多碎块。
【…………】
【行啊,那我们出发吧。】
对着面色发白的女孩,这次轮到我向她伸出了手。
* * * * *
闲暇时候看到些旧物,总会像这样不由自主地被勾起回忆。
我的手轻拭着一个相框。
里面装者一张相片,年代与技术同样古老的旧时代的遗物,黑白两色又显得模糊不清的景象。那上面拍下的确是我的模样,以及——
【嘿,没想到你居然留着啊,还保存得这么好。】
有一个脑袋探进柜台来,帽子上的两串毡球蹭得我鼻子痒痒的。【……喂,连我都不放过吗,别告诉我你打算把这也登上你的报纸去啊,‘老板娘的奇妙冒险’什么的。】我把相框朝下扑倒,推进从外面看不到的柜台角落。【不会不会,绝对不能刊登与自己有关的内容,这可是新闻工作者的原则啊。】文在台外笑道,抽出筷子互敲着,【比起那个,能不能快点给我来一份‘地狱轮回能量拌饭’?】
【之前点饭的客人有点多,新的饭还在蒸呢,坐那等会。】
【哈啊。】
敲筷子的声音停下了,店里只剩下锅子轻微的“波露波露”声。
【呐,米斯琪,无聊死了你唱一首吧。】
【不要,我又不是点唱机。】
【我可以额外加钱哦。】
【所以说我不是点唱机啊。】
【唉——讨厌呐,以前的米斯琪的话,明明有事没事都会来一曲的说~】
【…………】
【欧罗巴那一片的歌,《桑塔·露琪亚》《美丽的西班牙女郎》《夜歌》《小杜鹃》什么的,完全就是张口就来嘛!那次不是不小心被路过的人偷听了几首,结果人家直接求婚了来着……对了,这不就是个有趣的新闻素材嘛,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来首身临其境版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好啊,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的说。】
看着她依旧一脸坏笑的模样,我终于了解了不给这家伙点教训不行的事实。
行啊,既然你这么想挖陈年旧事的话——
【我是清廉正直的射命丸文,兴趣,职业,理想全都是追求真相!】
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夜雀嗓子的好用可不仅仅是唱歌而已哦。
【人生准则就是说真话,干真事,做一个诚实的人!这是在家乡的伟大的鬼族大人们教给我的,我最~~~~仰慕鬼大人们了!我以后一定也要成为像他们一样伟大的人!】
【呀呀呀呀呀呀呀灭洛哦哦哦哦哦米斯琪依依依依依!!!!】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文,这个总是带着一脸贱笑的狗仔记者,现在正少有地通红着脸挥舞双臂。【如何啊?是不是有去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转过一圈的感觉了呀?】我耸耸肩,【这可是你自己点的歌哦?】
【别,别别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这要是谁在外面听见,铁定会认为是我本人在说的吧!】
【哪有什么以为不以为的,这不就是你当年跟我说过的原话么。】
锅盖的震动越发激烈,我关掉火,等着动静平息下来,【如何?明明是一直追寻‘真相’的新闻工作者,偏偏在面对自己的‘真相’的时候这么慌张?这不正是再好不过的新闻素材吗?】
【所,所以说刊登有关自己的事情还是太……我错了,是我错了啦,呼呜呜……】
【呐,你要的‘地狱极乐投盖饭’。】
【是‘地狱轮回’!而且不是盖饭是拌饭!】
文鼓着腮帮反驳道,不过等我一放下碗,她就迫不及待地抽出筷子低头狼吞虎咽起来,【唔嗯嗯——】带着满足的表情咀嚼着。
隔端日子就被她开这种不知算不算恶质的玩笑,差不多已经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不过玩笑归玩笑,虽然老想各种馊主意企图“威胁”我(结果当然也是以类似这次的惨败巨多),这些事的确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她,或者任何其他天狗出版的报纸上过。“清正廉明”的口号的确并非戏言,抛开喜欢刨根问底的部分,我还是蛮喜欢这只聒噪乌鸦的。
嗯,你的确没听错,“清正廉明的真相追寻者·射命丸文”一字无差不折不扣名副其实地就是文的称号,她的行动也一直不负这个响亮的名号……起码直到近几十年前,都从没有令之蒙羞过。
刚刚模仿她声音说的那段话真的就是她曾经的发言,时至今日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段时日身体力行实践这些信条时的模样——当然,为了追寻“真相”有时的确不得不要做些偷偷摸摸的事,但除此之外的部分,她就是传说中的特优生。
并不是为了揭发阴谋之类的大义,还是其他什么伟大的理由,同为鸟族,我可以深深地理解。
“好奇”
说白了便是如此单纯的缘由。好奇未知的故事,好奇表象之下的真实,进而受其驱使去发掘它,冒着危险去调查它,而当所有线索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时,求知欲便能得到极大的满足。那是一种极易上瘾的**,在这方面,我和她其实是同类,仅仅是狩猎目标稍有不同罢了。
打个比方的话,我就是喜欢收集小红帽这类故事的人,而文则是热衷于探寻着小红帽故事的流传、变化、出处乃至最初的真相的人。
这两件事的难易对比一看便知,不过我还是成了她的搭档,因为在追寻着原初的过程中,很可能就能再听到另外九个版本的小红帽,以及其他的故事,这些故事就是下一个追寻的目标……更有甚者,我们追寻的过程本身就总是充满了跌宕起伏,以至于偶尔停步回顾时,才发现最精彩的故事已经由我们自己写好了,不由让人感叹世事奇妙。
倘若没有她的清廉正直与专注探索,恐怕我会继续作为一介听着旅人们讲故事的无名夜雀,就此流离度过一生。幸好命运的齿轮偏了一格,世上多了一对当年的搭档与今日的旧识,“故事”才不至于太早草草结束。
【都多少年前的旧账簿了……还翻出来刺激人家。】文已经吃完了饭,靠在椅背上伸展筋骨。
【还不是你先开的头。】
【啊哈哈……是你在玩那张相片嘛,我也稍微回忆起了往事啊。】
不过往事里也并非只有快乐的回忆。
“回去吧”
文带着稍显疲累的微笑说出这句话,大概是距今百来年前的事情。
之后她谈了很多内容,有一些是我们一起所见所闻所知的,比如经历工业革命迈入现代化的人类势力日益强大,像妖怪这样的非人势力正逐渐被从世界上排挤出去,我们追寻故事的日益艰难只是表像之一;也有些是我少有甚至从未听闻过的,比如有关她的故乡日本,球形大地另一端的古老岛国,存在于那里的幻想乡,以及博丽大结界即将建立,现在还来得及回到那个不容于世者们最后的桃源。
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在做决定上,优先保住性命一直都是共识,而且说实话比起早已混熟了的欧罗巴、阿拉比安与亚细亚大陆,我的确对异国的世界更感兴趣一些。
【我在妖怪之山度过了出生后的头几百年,之后的日子和你一起四处游历,然后又回到了这里,你猜猜看我学到了什么?】文的头直直朝后仰去,看不到她的表情。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不,恰恰相反。家才更像个真正的异乡。回到家,所有人都会想了解你,让你敞开心扉,去做一个甚至连你自己都陌生的人。】
如同预料地,来到幻想乡的我们受到了热烈欢迎。
文作为唯一远渡重洋去过外国的天狗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而我则作为文带来的土特产(?),十分少有的异国妖怪,每天都会被好奇的住民们缠着提一大堆问题,当然我也以获知这里的情报作为交换一一回答了。
再后来,对我的新人热潮逐渐消退,而文则是把些学来的西洋本事化为了实用,创建了幻想乡第一份报纸,自己担任记者编辑总监兼送报人。……报社什么只是个借口,这家伙只不过是死性不改,用记者身份借口取材方便重操旧业罢了,一个人慢慢搭筑着自己的小店铺时我早就看透了这些。
然而这一回已不再有我的参与,过程也不复美好。
我不知道这几百年的岁月有没有教会文与我在同样的时间里学到的东西,她其实是在温室里度过了几百年才会天真到对我说出“说真话干真事做实诚人”这种看似幼稚的宣言来,还是正因为懂得过经历过很多才会许下如此悲壮的觉悟。总之就如她“清正廉明”的称号所代表的,她在幻想乡里继续追寻着“真相”,这回还多了一个可以用来传达的工具——报纸。
她没想到的却是正是这报纸,成了将两个故事导向不同结局的决定性关键。自己追寻那是一个人的事,但当你准备公诸于众事就不再是了。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般期待“真相”,也并非所有人希望“真相”曝光。
有流言开始传播,在客人们中间时有谈论,说是那个去过西洋的天狗学来的不仅仅是先进的印刷与制报技术,还有西洋人虚浮不实好大喜功的作风。不过传言也仅仅是传言,《文文,新闻》确实是不间断地向读者们提供着可靠的第一手调查结果,这一经得起考验的事实并不是几句无聊的流言能颠覆得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错了。
仿佛是一夜之间,又仿佛是经历了好长好长时间,只有这一段记忆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清,原本还在支持着新闻的读者们,不知何时也开始带着轻蔑的表情拿起报纸来,评论几句“果然是越来越会胡扯了啊”,然后随手丢到一旁。
大概是用了什么非常规的方法吧,能使出这种招数的角色,绝非我或者文对付得了的。文你还真是惹到不得了的人物了呢——我也只能拾起地上的报纸,被人们斥为胡编乱造的、只适合用来茶余饭后打发时间不可当真的八卦娱乐读物丢弃的东西,收好重新放进公共取阅区里。
发生在幻想乡里的这第二个故事,被引向了悲剧的结局。
记载着真情实迹的优质报纸,被视作了满篇荒唐文的无用读物,而“清廉正直”的自称,也逐渐变成了意思相反的讽刺。
“在这个谎言被修饰成真实,真相却被斥作扯谎的时代,你是希望在我的报纸里看到被谎言重重紧绕的真实,还是埋藏在真实之间的谎言?”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接过文送来的新一期报纸时,她怎么也抑制不住颤抖的伸出的手。她看起来是拼命地想装得笑灿烂些的,但太过满溢的落寞已经让那副表情辛酸得不忍直视。
“哪个都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关心”。
一半安慰一半真心地,那时我这么回答了她。
“我和我的客人,本来就是只要有有趣的故事看就好了。所以以后的报纸,你也接着往这儿送就行。”
【啊~啊,名义上是活了这么长时日,结果我还是太天真了呢】
【怎么,现在后悔招惹到那些大人物们了?】
【倒不是那个意思。……就算大人物们不出手,我的报纸恐怕迟早也会落得这个下场的吧。】
文说着把双手垫在脑后,眯着眼,帽上的两条毡球轻轻摇晃。【因为就像你说的一样,虽说‘并非所有人希望真相曝光’是实,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并非所有人期待看到真相’啊。】
【是吗。】
她没有立刻再开口,而是伸手从公共取阅处抽了一张自己的《文文,新闻》出来。出于好奇,我也探头过去看了。
《怨灵附身的白狼天狗,竟是伪装!?》《幻想乡流行月报·人里/妖怪之山篇》《知名美食家天狗传授你料理秘诀》还有喜闻乐见的《本周星座运势》。
【…………】
【别做那种表情出来嘛,所谓的报纸,茶余饭后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不正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才对吗?】文自嘲地笑着,之后又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个人的兴趣与公众信息传播工具的倾向,根本就不应该混为一谈……想像一下,你是来这儿吃饭的,顺手拿起张报纸却看到了令你大惊失色的真相,估计饭都会噎得吃不下了吧?】
【哧……也是呢。】
本以为这样的台词应该由我来说,原来她早就全都明白。
我拿走了桌上的碗筷,而文则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要走的意思。【呐,米斯琪。】洗着碗正当中时,听到柜台那边她这么叫我。【什么事?】我回答。
【有没有兴趣,重操下旧业呢?】
【……】
【要是你肯出山,说不定真能回到那个时候呢,再把那家伙也重新叫来一起的话——】
【说什么呢,我不一直都在经营旧业么。】
把碗筷放进柜子,我甩干手上的水,【呆在这家小店里,照样可以听到看到各种各样的故事,而且还有你送报纸过来。至于向以前那样到处跑什么的,恐怕早就没那个激情了啦。】说着我拍了拍墙壁,【不然,也不会有这家店存在了。】
【哎……】
【那家伙也是一样吧,你也不是没见过她最近是怎么过着的……嘛,先假定她真的有想那么多就是了。】
【唔嗯,确实如此呢。哎呀呀~还真是羡慕你们啊,有时候】
文说着站起身,【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有几个只能在晚上采访的对象,可不能放过机会呢。】
【喔,下次记得也带点有趣的事来啊。】
站在门口目送她飞速远去,然后转身面向店内,环顾着空无一人的空间。
——要羡慕的其实是我们这边才对啊,傻瓜。
虽然会做一个窝藉以安身,但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探索世界追寻奇妙,这才称得上是鸟族啊。而会像这样搭一个鸟笼,长久地栖于其中安于现状的家伙,只不过是失去了鸟族尊严的胆小鬼罢了。
要给我继续好好做勇者呐,清廉正直的射命丸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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